聆聽個人祈禱——我們對高層世界的內在訴說
撰文／陳脩平
校訂／尤清
（本文所有資料取自莉莎•羅美洛（Lisa Romero）老師在耶誕奧祕課程的分享，課程資訊請參考https://www.educaredo.org/。本文並非完整翻譯，而是由撰文者摘錄並編輯重點而成，經過演講者同意以此形式分享予華語區伙伴。）
將臨節從不是一段容易的期間，特別是當我們從內在感受節日的意義時。在這個世界裡，有許多人在受苦，那是我們這些生活在相對和平環境下的人想像不到的折磨。我們要想想，在這個時代，個人如何以不同的方式運用自己的天賦。
若以疾病為比喻去思考現代世界的問題。以同類療法為例，急性症狀的治療與日常身體不適的處理方法十分不同。關於這個世界要如何走向未來，當代多數人是以疾病（問題）的過程去思考治療方式，或頂多想到如何預防某些病症。但人們沒有去問：在健康（承平）的時期，如何強健體質、如何發展自我，預備好可能面對的挑戰。
參與這個節慶講座的多數人不是處在急性期的情況下，但世界上有許多人的生命處境像是急症發作那樣的危險和痛苦。我們每個人作為人類整體的一部份，就像肢體、器官屬於整個身體一樣，我們也是這世界的一份子。我們知道部分會影響整體，那麼我們如何做好自己的工作、貢獻自己的力量，促進世界的健康，並避免疾病（問題）惡化呢？
所以我想更深入地探討「個人禱告」。我們不只在人與人的會遇中交流思想與感受，並且在夜晚入睡時，也都進入集體星辰領域，全人類彼此相互影響。也就是說，只要仍有人在受苦，我們就不可能安好。這同時也意味著，我們可以在另一個層次上貢獻自己的力量。
我們可以去思考自己心中帶著怎樣的祈禱，以及禱告帶來什麼力量。我們意識到，在祈禱中，我們跨出個人生命。上次介紹聖經故事和聖殿傳奇，還有施泰納提到人智學需要兩道智慧之流（也可用陰性和陽性智慧去表述），並使它們會合為一。我們必須體認智慧是整全合一的，這兩股對立的脈流相遇並會合，是當代的特質與任務。
我們每個人的內在也在做這樣的整合。我們體認到「吾」具有雙面刃的性質，明白自己就活在那道門檻上或門檻內。每個人都有可能覺察到那個門檻；同時，每個人都有可能展現人性的最高和最低層次，那些都在我們之內。
我們對具有雙面刃特質的「吾」下工夫，於是知道有一部份的自己是有野心的、要求舒適的生活、想過得恣意任性，這些小我的要求帶來衝突；另一部份的我們尋求深度的解放和自由，我們內在有一個追求者，去聆聽這內在的追求，就形成初步的個人禱告。
如何帶著對這道門檻的意識去活？每個際遇裡都有選擇。但只有當我們努力整合門檻兩邊的雙重性，才能真正清醒地面對選擇。如果以為自己所做的都是好的，或以為自己所做的是逼不得以，這都不是清醒地面對選擇。只有當我們明白自己是自由的，可以把相遇時的對話扭轉到對自己有利的方向或者是支持自由和解脫的方向，這才是真正清醒地面對選擇。
當我們覺察到自己就在那道門檻上，內在就會警醒。當然我們不免有時陷入昏沉，不自覺地以慣性模式去作為，即使那個模式是行善，那仍是無意識的活動，而不是出於「吾」的自由意志。當代的重要任務是去看見：出於自由的作為才是有力量的，在無意識中的因循和受制約的行動是無益的，即使因此讓人做出不同的選擇。
當我們投入冥想和內在發展時，我們想要清醒地面對那道門檻，想要變得警醒。每當我們冥想、頌咒或沉浸於和廣大靈性的連結時，我們想要心神臨在，而不是以模式或慣性去做那些鍛煉功課（在有規律的冥想生活裡或者已經習慣某段冥想詞時，就可能出現這種模式或慣性）。
當我們逐漸去認識當代世界，第一個會注意到的顯著面向就是，人們活在那道門檻上或門檻內，也就是前面談到的面臨選擇還有心魂的警醒。當我們在尋求靈性、自由或愛時，那個內在的追求者已經啟動，這個追尋是要我們記起或覺察到自己「此刻」就在門檻上。
在當下、在對話裡，雖然有各種不是愛或不去愛的可能選項，但若能體認到對立的兩極需要會合，而那需要我們有意識的、自由的作為，我們便會更加警醒、小心抉擇，我們所處的時代就是如此。在許多禱告中，我們可以聽到這種當代的聲音——在追求、找尋、探問裡，我們有意識地活著，清醒地面對當下、生命、他人和眼前的情境。
祈禱的另一個面向是，我們不只在追求或找尋靈性與愛，也可以去覺察它們，去感受它們已在我們的生命中、在當下的情境裡。這不容易，因為我們受到的制約以及對愛的有限認知，時常使我們只覺察到非常貧乏的愛之經驗，而無法覺察到：愛是創造的力量，使新事物的誕生；愛是連結的力量，聯繫著人、事和不同的認知；愛是轉化和淨化的力量。
這種覺察能力出現在星辰身。星辰身在人與人的相遇中交融著，並使人體認到生命中的愛，或者說愛如何出現在生命裡。對愛的覺察時常帶來感恩的力量。若我們覺察到愛如何交織在自己的生命裡，就無法不感恩這份愛的贈禮。
就像人們覺得活在門檻領域裡很掙扎，隨時有可能在兩邊犯錯，於是寧可昏沉一些，不想要活得那麼清醒；同樣地，人們也覺得要去覺察愛是很困難的。我們可以從多方面去看待這現象，在我看來，這與星辰身的構造有關。
上次提到施泰納說，當我們內在充滿物質主義式的想法時，星辰身的形式就會變得太固化。只要反思我們對金錢、健康、愛、政府、社會結構等的想法，它們時常侷限於某種特定的觀看世界的視角。我們就像是透過一層固化形式的面紗在覺察和經驗這個世界。這是為何遇見與我們持不同意見的人是很有幫助的，因為他們撞擊到我們固著的那部份。人們持續在心魂裡相互影響，於是能夠瓦解一些無用或受限的形式。
另外一個可能是，當我們被他人的仇恨言語撞擊時，會想要把自己的意志用於琢磨那些我們選擇把持的思想形式。在衝突中，他人帶來的效果不一定是瓦解我們，也可能是強化我們。這就像心魂的體操——鍛煉的過程中，會先發生肌肉的微撕裂，然後再重建。我們可以將上述的過程想成一種心魂的細微撕裂，遇到挑戰時，都在考驗我們去延展內在的思想生命和感受生命，於是增強了心魂的肌肉。
我們可以自由地重塑自己認為哪些想法是真實的，藉此獲得力量。但是當人心太過固化時，就失去覺察能力，變得只能覺察自己。此處的覺察自己不是指自知，而是只從自己的角度或立場去看事情。所以我們需要其他人來幫助我們打破那些僵化的模式。
當然還有別的方式可以打破固著、帶來改變，不一定要經歷衝突的痛苦。我們也可以透過真理得到轉變。讓真理進入內心，就會影響內在生命，並溶解曾經的固化結構或打開受限的視野。這個方法需要我們時常保持與真理的聯繫，例如我們在談的真理是思考和感受與行動同等重要，這是透過內修得到的。若我們讓這樣的真理充滿自己，以這樣的真理鍛煉自己，就會帶來效果。
我們在冥想裡運用不同詩詞或頌咒的部份原因是為了吸收永恆的真理圖像，這些充滿智慧的圖像會幫助我們溶解或鬆動物質主義的框架，於是我們才能覺察愛，看見生命中從不缺乏恩典和靈性世界的贈禮。
我們越是固著在物質主義裡，就越體會不到生命是恩典，就越會傾向於自以為是，而不明白生命其實是要來轉化我們的。生命這條道路是要來改變我們的，溶解或轉化自己內在的某些結構，藉由改變自己帶來更大世界的轉化。有時，我們因為太固化而無法覺察到愛，我們採用了受限的觀點而困住自己。
真、善、美有轉化的效果，它們與衝突帶來的效果不同（衝突包含與我不同意的觀點對峙或停留在令我不自在的感受裡），但這兩者都朝向類似的目標，那就是改變自己、朝向愛。
美是生命的一部份。前面以急症比喻世界裡的苦難，對急症來說，美不是適當的解藥。但當我們不在急性期時，我們可以為世界帶來更大、更正面的影響力，促進整體的健康。在戰區裡生活的人沒有這樣的機會，在那裡，唯有強者得以生存。但我們不在外在的戰場上，我們生活在自由世界裡，可以把內在資源調度到施泰納提的那些朝向轉化的嘗試。
我們有幸能欣賞自然之美，陽光灑落樹梢、鳥雀啁啾、花草樹木欣欣向榮，這些美好令我們心胸開敞。真、美、善都能溶解固化的結構。有時我們會有「美得令人心痛」的感覺，這種美如同「甜蜜的痛苦」，改變著你。讓這樣的美流入我們內心是很重要的，雖然世界上許多地方的人無法有此經驗，因為他們面臨殘酷的生活處境。
我們做這些內在發展工作的深層原因之一是，讓我們可以投入於地球生命裡可以經驗到的那些事物。我們與愛的關係，首先是去覺察到愛。我們追尋愛，若沒發現，就持續尋找，愛必然存在，因為愛是生命的一部份，只是由於我們對愛的想像有限，時常使我們看不見它。
不只是找尋愛，若有可能，就去覺察和感受愛。當我們覺察到在生命裡的愛，就只能感恩，沒有別的。感激之情會充盈在我們對愛的體驗裡。我們與愛的第三層關係（除了找尋和覺察以外）是實現愛、為愛服務，這是我們轉變內在世界的結構所帶來的結果。
若我們充滿受限制的想法，就不太可能覺察到愛，要在自由中為愛服務，就更加困難。我很有意識地這麼說，因為我們時常出於別的原因而行善、做好事，不是為了實現愛。
我們在生命道路上，一直在這些層次上工作——找尋愛、覺察愛、實現愛。我們在一些經典的禱詞裡可以看到這三種與愛的關係。聖布蘭敦的祈禱裡有「請幫助我」，這是典型的在追尋中的祈禱；在聖高倫的祈禱中，我們聽到他的覺察，愛的奧祕已化為火光、明星、道路、牧者，他知道愛已然存在；在一首時常被認為是聖方濟的禱詞裡，我們看到為愛付出的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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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布蘭敦的祈禱
請幫助我 越過熟悉之地
進入未知之境。
賜予我信念 擺脫舊習
與祢一同踏足新天地。
奧祕的基督 我相信
祢的力量勝過我內心的風暴
我在暗夜中仍然相信並知道
我的時日，即便此刻，在祢手裡。
願我的靈和諧於天堂樂音
如此，我的順服可為祢所用。
＊
聖高倫的祈禱
噢神啊
請成為我面前的閃耀火光
我頭上的引導明星。
請成為我腳下的平坦道路
我身後的和善牧者。
今日、今夜、永遠。
我只與祢 不和別的人
行走我的人生路。
當祢在近旁時，我不需驚惶害怕
噢主啊，祢掌管夜與日，
我在祢的手中比起
被眾人環繞更加妥穩。
＊
聖方濟的和平禱詞
主啊！讓我做祢的工具，去締造和平：
在有仇恨的地方，播送友愛；
在有冒犯的地方，給予寬恕；
在有分裂的地方，促成團結；
在有疑慮的地方，激發信心；
在有錯謬的地方，宣揚真理；
在有失望的地方，喚起希望；
在有憂傷的地方，散播喜悅；
在有黑暗的地方，放射光明；
神聖的導師！
願我不求他人的安慰，只求安慰他人；
不求他人的諒解，只求諒解他人；
不求他人的愛護，只求愛護他人；
因為在施與中，我們有所收穫；
在寬恕時，我們得到寬恕；
在死亡時，我們生於永恆。
（註：關於聖方濟禱詞的考據，https://slmedia.org/ch/blog/peace-prayer）
我想再介紹一首詩，那是我在阿西西旅行時遇到的一位藝術家所寫的，他時常創作現代的宗教圖騰。這首詩讓我覺得這是一個求助的祈禱，其中有追尋的特質，也在祈求神靈的協助。
＊
藝術家Guido Dettoni della Grazia的詩
我譴責罪惡的戰爭
對人類生命的殺戮
將掌控世界的邪惡
以鄰為壑的財富
還有貪腐及謊言。
我不齒所有違反人類的罪行
並相信我不孤單。
喝斥這些錯誤
我們拯救個人的良心
但人類整體的良知
並未被挽回。
我們能怎麼做？
願耶穌誕生幫助我們找到答案。
（註：藝術家Guido Dettoni della Grazia的網站，https://guidodettoni.com/it/）
我們感受到在當代的掙扎中，有許多人類心魂在受苦，這些苦讓人不自在、看不到希望。如果有人在苦難中祈禱，若我們能夠聆聽他們在說什麼，通常會發現有三種禱告，一是在說請幫助我、引導我、穿越苦難，第二種是承認世界裡有真、善和美，第三種禱詞是在說我可以如何協助、我如何實現善。
在這艱困的時代，同伴之間相互聆聽彼此的掙扎，也就是聽見彼此的禱告，若能理解人們在門檻上所受的苦，或許是很有幫助的。我們雖知自己能有所選擇，卻無法真正做到，這就是在門檻上所受的折磨。話說回來，個人去反思到底是什麼阻礙我們進入那三種祈禱的心境，也是很有幫助的。這三種心境是屬於當代的，也就是在門檻上的時代。
四處都可以看到在門檻上、活得警醒的人。門檻的兩側是愛與不愛，人們持續追尋、探問「若是愛，會怎麼做？」面對自己、承認「不愛」也是我的一部份，這是很困難的，但這張力讓我們保持警醒，知道我們其實不必去愛，但在當下，我會選擇什麼？
是什麼阻礙我們覺察在世界裡的愛？可能有兩個因素，一方面是來自外在世界，若一個人的內在狀態改變了，他可能會覺得和和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變得好像局外人，他必須忍耐孤寂，這個感覺總是出現在他內心，他也可能因為抱持特定的世界觀，而要面對其他人的冷嘲熱諷。但有時候是來自內在世界的阻擋——我是否配得這樣的愛？我能夠承載這麼多愛嗎？聽起來可能很奇怪，但這是內在深刻轉化的一部份。
我曾提過，拓展我們的思考和感受能力是很重要，去切實感受：真理可以如此深刻地穿透我們，改變我們日常生活的經驗；或是美帶來的開闊；又或者善行帶來的影響如此之深，使人覺得必須把這善再傳揚出去。
我們對這些經驗的覺察太過遲鈍，因為我們受制於集體意識裡的思考和感受。要開放地覺察周遭的世界不是那麼容易，這代表著當你看到醜陋的事物時，也會深受觸動。我們需要很多的鍛煉，才能做到不去迴避那些會打擊自己的事物，而是更加去擁抱那些觸動人心的事物（有可能是苦），因為那才是活著。
生命原來是如此的非凡，卻被侷限住了，一直被框架綑綁，使人經歷到幾乎是次人類（subnature）的境遇，我指的是人類被攪入各種「系統」裡，讓人以為生命就是這樣。我們也這樣教育孩子，跟他們說美不會影響人，真理只不過是某個人的個人意見．．．
因此，當我們處在健康狀態下（和平時期），雖然不知穩定的狀況會維持多久，但我們可以去發展這些能力。如此，我們才能影響整體世界，因為我們活出了自己之「所是」以及入世為人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