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蕭語謙
(2017年初次刊登於財團法人人智學教育基金會網站,現已移除,2021年修訂重刊於三元生活實踐社部落格)
圖/日本北海道風景,取自蕭語謙部落格<北緯43.5度心的國境>
威瑪時代(一八九O~一八九七年)的施泰納正埋頭於歌德的「形變」(Morphologie)問題,一八九O年代後半段,他遇上了當時被稱為天才的女詩人德•格拉席(M. E. delle Grazie)。那時的維也納聚集了各樣派別的思想家或神學者,固定在週六晚上舉辦聚會(salon,沙龍)。格拉席當時住在一位天主教神父和哲學教授的家中,聚會中以天主教派的人士居多。施泰納的自傳提到這些聚會的話題都以杜思妥耶夫斯基或是馬索克等的理論為主。這兩位作家對於人生的黑暗面及悲劇性的情節著墨非常多,而格拉席對這個部分擁有極為強烈的感受。
她自己當時也在書寫某些小說戲劇等,其內容皆暗示著理想主義的無意義性,並且主張惡的力量比善的力量要來的強烈,因此她的周遭都是一些專門描寫人間惡勢力的作者群,而最被他們所唾棄的正是歌德。施泰納在這樣的聚會中拼命地維護歌德,周遭全都是和他持相反意見的人們,但施泰納仍舊不厭其煩、不改初衷地和大家交流討論。即使這樣,施泰納在當時的社交活動中最鍾情的就是以格拉席為主的聚會。
施泰納在自傳中提到格拉席,他說,她正在寫的一本書「惡魔的後裔」,並說到「自己最有興趣的就是描述神的對手──惡魔的姿態!」。施泰納被這些話震驚到說不出一句話,默默無言地的離開了那個聚會。一直在自然的環境中成長並深信人類本善的施泰納,忽然間在維也納的沙龍聚會中受到這樣的震撼教育,他在自傳中寫道「她的世界和我是完全不同的思考方式…但就算是和我相反、對立的立場,我也無法止住對於她的崇拜及興趣。」
在這之後施泰納開始固定每星期到格拉席的住處參加聚會,並成為了她的崇拜者。自傳第七章寫到他心境中很重要的一段「往返這個聚會賜與我無以言喻的恩惠,在那裡我感受到令我的精神喜悅的氛圍,思想上的一致能否相通已經完全不重要,因為在那裡有開啟我精神層面的人,那一份探究心及熱誠就已經足夠。」因為這些聚會,施泰納開始思索「被惡消滅的善」,因此他開始試著整理自己一直以來所抱持的想法,他開始著手寫〈大自然與我們的理想〉這篇小散文,自己印刷並分發給一些朋友們閱讀。施泰納在自傳中提到這篇散文就是後來《自由的哲學》之原質。
可以說,當時施泰納通過參與格拉席的聚會而認知到,「看見惡」是如此重要的一環,同時也感受到有必要重新創造新的理想主義使命感,而這些想法的結晶就是《自由的哲學》。那個時期,施泰納曾說:「我深刻地感受到必須要通過『自由』來建立起一個新的理想世界。我每天都前往某間咖啡廳,在那裡活躍地經營我的社交圈,咖啡廳裡每一桌的客人都熱烈地交談著。在那吵雜的氣氛中,就只有我一個人,在內在孤獨的狀態下,思考著這個問題,然後將其記錄在我的記事本裡,那是我最喜歡的環境。」施泰納當時就是這樣每天前往GRIENSTEIDL這間咖啡廳,在吵雜的人群中將所有的思緒及感受整理出來,並完成了《自由的哲學》。
當時的施泰納對於同時代的尼采、海克爾(Ernst Heinrich Philipp August Haeckel)以及哈特曼(Karl Robert Eduard von
Hartmann)等三人異常地尊崇,他們都是偉大的自由主義者,為了個體的自由而和團體抗爭,為了自由而與權威對戰,他們都是「時代鬥士」。這些環繞著自由的課題,以自由作為促進歷史演化、人類精神轉換的宏大思想,促使施泰納書寫《自由的哲學》,不只對日耳曼民族,也與全世界的人類對話,嘗試回應與我們自身切實相關的生命對話。他試著將現代靈性問題的本質集中在「自由」這一點上,外在和內在世界、外在的法則性和內在的道德性之間的隔閡,施泰納感受到唯有透過「自由」才能跨過這個鴻溝。
至於《神智學》與《自由的哲學》二書是以「不同的方式追尋相同的目標」, 所指為何?
《自由的哲學》副標題是「一種現代世界觀的基本概述,依據自然科學方法對心性的觀察成果」。事實上這本書所論述的就是自然科學方法論的一種,其出發點是「萬事萬物都能在不被拘禁的狀態下觀察」。也就是說,不只是朝向外在世界而已,面向人類靈魂的內在觀察才是這本書的重點。經由此種自然科學方法下的思考,才能通過感官知覺到達所有事物的原點,也才能到達靈魂的領域。所以施泰納也說《自由的哲學》是通往神祕學最適合的一本入門書。
實際上,近代神祕學對於人們提出的靈性追尋等問題,所給予的回應就是「從自我的內在『意識化』」,也就是要能理解「自由」的真實意義;人類的意識保持在一種被動的狀態,依著個人意識的明暗,不只是能體會到離魂或是降靈的經驗,隨著意識的明亮,個人的內在將經驗宇宙的體驗和獲得精神上的自由,意識的光除了自己內在意識的自我來啟動思考的運作之外,自我存於思考之中時,自我不只是在主觀的觀念中沉浮,而是開始了自身在宇宙中的存在,《自由的哲學》為我們開示最內部的思考體驗和大宇宙的同一性(參閱《自由的哲學》第三章)。施泰納在這本書裡已經非常清楚地回應唯物及唯心這兩派之間的矛盾。因此他在這裡所提到的「不同的方式」指的是以靈性科學為基礎以及以自然科學為基礎的人的選擇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