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譯/陳脩平
1923.2.14施泰納演講於斯圖佳特
來源CW217a,本文譯自《青年與以太之心:施泰納與年輕世代對談》(Youth And The Etheric Heart: Rudolf Steiner Speaks To The Younger Generation)1,Steiner Books出版
我相信我可以安心地假定各位都熟悉我們昨天對德國人智學會會員發出的訴求2。在人智學的圈子裡,我們瞭解到重新定位的時刻已經到來,我們意識到這樣的轉變也需要學會領導團體的更替,我所指的是到目前為止在斯圖佳特運作、維繫這個學會的領導團體。詳細的變動會在不久後召開的會員代表大會裡討論。我相信各位很關注在那個會議裡發生的事情。當外在環境引領著各位來到人智學,而各位看到人智學會目前的處境。各位想像著世界上一定有某個地方,年輕人可以找到他們心魂深處在追求著的東西,那是在現代世俗的組織機構裡找不到的。各位卡在那樣的機構裡,並且發現那些組織近來的發展並不能回應人類心魂的需求。
或許各位經過一番搜尋,想要找到能符合真實人性的組織,後來發現在人智學會裡找到了,但是現實的情況不如各位的預期。在座的各位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感受到這樣的衝突。各位對某些情況感到不滿,但是在覺察到這些不滿時,又放手讓那些事情過去。人智學會內部新形成的或長年以來的一些態勢,都迫使我們要正視事實,那就是我們這個學會並沒有跟上人智學發展的步調。我們必須認真思考是否要創造全新的機構,還是要讓老舊的人智學會繼續下去,但要為它注入一些新契機。領導這個學會的人們——無論投入工作的多寡——都在思考著這些問題。他們在檢討的是許多長年以來的陳疴——主要是怠乎職守及忽略責任的罪過3——並且辯論著是否要廢除一些官僚的組織結構。這些想法取得在德國的人智學會代表成員的理解,他們正試圖為學會的延續創造良好的共事基礎。
近幾年來的發展,在斯圖佳特地區已聚集許多優秀的工作者。作為個體,他們都是秀異之士,集合起來,他們也以自己的方式真實地形成一股運動。但他們也會彼此掣肘,這是其中一位領導人告訴我的。這樣的情況在許多面向上造成不利的影響。每一個人都把自己的工作做得很好。華德福學校的表現令人滿意。雖然人智學者的表現與活動令人喝采,但是人智學學會卻漸漸隱身幕後,不再獲得人們的注意。我們必須終止這樣的情況,否則的話,這個學會就要完全解體。
很顯然地,各位都有注意到這樣的情勢,並且各自都對此形成個人的觀點。學會需要一個新的組織形式,而那必須來自過去的支持者。畢竟,人智學會的會員們大多都是持續貢獻23年的老戰友了。其中許多人的工作情況已有很大的變化,但是仍然堅持著:若分會解散了,個別的人智學者還在,而人智學也會持續散布出去。沃芙蘭女士(Mrs. Wolfram)就是一個例子,她領導萊比錫分會好多年,之後離開。最近,她成立一個地區性的組織——獨立靈性生活聯盟,她謹慎地與當地的人智學圈子做出區隔。正如萊比錫的例子告訴我們的(現任分會長是之前的學生),只是把老舊勢力替換成年輕一輩並不足夠。我們必須在過去二十多年的工作成果與新出現的清新力量之間取得平衡。
我們對會員發出的公開信就是要表達以正確的方式取得平衡。許多會員加入人智學會為的是要尋求心靈的寧靜安祥,所以當我們必須以針對性的語言對付外在的反對聲音時,這樣的會員總是會覺得不舒服。在未來,我們不可能免除這些事,因為反對勢力愈加以怪異的形式出現,而我們必須採取非典型的防衛姿態。我們不可對此視而不見。對於那些已經習慣平靜無波的資深會員來說,現在作為一名人智學者是相當艱困的。
我們對人智學的經驗若變成習慣性的,那會非常糟糕。實際上我們需要在每一天重新去獲得人智學,只是記住我們曾經談過的並不足夠。過去人智學會發生的困難是因為一個很不幸的事實,也就是人類是習慣的生物。然而,人智學必定不能成為一個習慣。困難也在於人智學挑戰我們的自我中心,必須超越自我中心,即使在知識方面也是如此。當然,人類就像其他生物一樣,常常會以自我為主,但是人智學和自我主義的搭配是個壞組合。一般來說,一個人有可能自我中心而同時作為一個相當好的物質主義者,或甚至是一個很好的人,但是如果你是自我中心的人智學者,那就會常常碰到矛盾。
這個兩難是因為人類實際上並不完全生活在地球上。當我們由出生前的存在降生入世時,我們每個人身上有一部分仍然留在星辰界裡。與此類似的是,當我們早上醒來時,並不是我們所有的超感官存在都進入這個身體。我們把我們存在的一部分留在超感官世界裡。但是因為社會結構完全是以塵世的條件為基礎,於是就不可能建立一個完全令人滿意的社會,讓人類可以完全愉悅地生活在其中。我一再重述以三元的方式組織社會生活,並不是要在地球上建立天堂,而只是要示範這樣的社會體是可能的。要再說得更多那就是自欺欺人了,因為人類並不只是塵世的存在。若我們要能夠感知完整的人性,就必須注意這個事實,而我們若這麼做,就永遠無法滿足於一個只是物質主義的世界觀。當我們真正認識到完整的人性時,我們才準備好學習人智學;所謂認識完整的人性,也就是當我們知道人類不可能完全地降生於地球,我們知道人類需要有超感官的那一面。
很顯然地,各位出於本能而覺察到這一類的事,因而來到人智學會,但是現在的情況變得有點困難。一方面,人智學必定不能成為一個習慣;另一方面,人智學不可能由那些完全塵世導向的人來承擔。任何事物只要混入自我中心就變成了塵世導向。因此,當人們一方面朝著超感官領域,另一方面又是自我中心的時候,其實他會變成更糟糕的人,這樣不堪的情況就是超感官的存在披上了物質的外衣。靈性的感受與覺知和自我中心是不相容的,在這一點上,我們遇到了障礙。
但也正是在這一點上,各位的追尋與人智學運動相遇,我們所處的情況是所有與靈性世界的連結都已經失落。各位在人性的追尋中試圖逃離我們文明中膚淺的建構。各位必須試著去掌握那些已經存在的,但同時也覺察自己的內在。如果各位可以把自己遭遇到的困難與他人的困難連結在一起的話,大家同心協力就可以找到方法,打造更強健的人智學會,我說的人智學會也包含那些追求內在經驗的群體,如此一來,更豐盛的人智學運動就在不遠的未來。
若各位選擇這條道路,你們將經歷艱難險阻和困乏,因為人類並不想要這樣的運動存在。若各位真正準備好全心全意地加入我們的陣營,那麼前方還有更多的經驗在等待著。各位將會在所有的情況中見證人智學。文明世界的崩壞是如此明顯而劇烈,歐洲若再不轉向靈性,便會無以為繼。只有靈性能讓我們的文明再次提升。因此人類必須尋求靈性,而各位已經做了正確的選擇。下一步是要決定我們近期內要進行的工作。我們今天再此聚會是要聆聽各位對這些工作的想像,還有各位的意向。
(以下省略施泰納與聽眾之間的對談)
中譯注:
1. 關於施泰納與年輕世代對談的這個主題,其時代背景簡要說明如下:
施泰納在1912年開始籌備一個獨立的新組織,並決定命名為「人智學會」,1913年他被逐出神智學會德國分會,並正式設立人智學會。自1920年開始,學習人智學的年輕世代開始要求人智學會成立青年部門,年輕世代希望以他們自己的方式實踐人智學,但這個聲音一直被老派的人智學者和會員壓制著,這樣的拉鋸持續兩年。
1922年是個轉機,施泰納開始將活動重心轉向人智學會的內部整頓,他集合八十位18-25歲的青年,在斯圖佳特舉辦了青年教育課程(Pedagogical Youth Course),演講集結成GA217,出版為《與大天使米迦勒同行》(Becoming the Archangel Michael’s Companions),老一輩的學會成員並未受邀,也引起一些紛擾。1922年的最後一天,第一座歌德館被焚毁。
接下來的1923年,人智學會內部出現大量爭議、分裂、意見不合的情況,造成人們彼此冷漠相待,同年底,施泰納重建人智學會,稱為「獨立人智學會」,並重掌領導。1924年設立青年部。1920-1924年之間,施泰納多次與年輕世代會面、座談,希望了解他們的心聲。《青年與以太之心》(GA217a)收錄了這些演講,算是《與大天使米迦勒同行》的補充資料。
2. 根據英文版注譯及附錄,此處所指為1923.2.13(就在<人智學青年運動的三個主要問題>演講前一天),人智學會的代表機構(相當於現代組織的董事會)發出一封給全體會員的信件。這封信的內容述及時代氛圍、人智學運動裡的多面向活動、人智學會如何看待各項在人智學啟發之下的創業等,對目前在華語區十分蓬勃的華德福教育運動亦具有啟發性,譯者決定全文譯出,以另文刊載,請參考:人智學會代表機構致人智學會會員的公開信
3. 中譯注:sins of omission 來自天主教教義,意指有能力且應該做卻沒有去做的事,若這樣的忽略出於刻意和隨性,則構成一種罪。與此相對的是 sins of commision 即做了不應該做的事所形成的罪過。